今年我们在农场租了一块地,种了些蔬菜和花。五月份农场盖上了一床绿绸缎面的柔软棉被,绣着密集的蒲公英。两座猩红色的谷仓,犹如大富翁游戏里的红色塑料小房子,整齐并列在一起。我们开始往地里撒下种子,除草、松土、浇水,一点点地期待着。
除了草莓苗没有茁壮长开,其它的种子都发芽且欣欣向荣地长了起来。到六月的时候金盏花和矢车菊都开了,每次都要拔几根回家插花瓶里。矢车菊还长到了篱笆外的荒地上,跟白色的野菊花一起风中摇。真不晓得德国这么个理性得可怕工业得铿锵的国家,竟然会把矢车菊这种小清新选作国花。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每家每户都被分割给一小块豆腐地,有的人家好像很紧张,用棉绳把一亩三分田都明确地隔出界限,让我想起小学同桌用铅笔画的三八线;有的人家为了防虫,会用网子罩着整块菜地,可辛苦了那些要伸懒腰的甘蓝菜;有的人家一丝不苟把菜地像尺子那样精细地分配,行距间距,不知道主人是不是有强迫症。我们的菜地就随意一点,除了杂草以后,别的就不太管,卷心菜被虫子吃得七七八八,为数不多的两三颗草莓也被小动物啃瘸了。就当是神厨小老鼠做菜的时候需要一小撮荷兰芹,或者是阿莉埃蒂路过菜园顺便搬一片菜叶,下雨时挡雨,回家给她妈做蔬菜汤。在发现菜叶里有鼻涕虫的时候我还是会跳脚,让室友来处理掉。我就惭愧起来,我离专业的有机种植户还有好大的差距,徒手捉虫这一技能我还没掌握。
七月的时候收获最多。菠菜割一次就能装两个桶,彩虹牛皮菜收一茬儿就三公斤,黄瓜三五根是能摘到的。洋葱和樱桃萝卜全都可以拔了。送给邻居好些菜,剩下的我都用水汆后攥去水分,装进袋子写上日期装进冰箱冷冻。一连几天都在吃彩虹牛皮菜,换着花样吃,找食谱或自己瞎做,享受着from farm to table的幸福。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和向往小森林的那种生活了,脸朝黄土背朝天自给自足,营造一个自己的小世界和后花园,里面充满了平静和放松。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能拥有一刻的采菊东篱和悠然南山是何其大的幸运。有时候伴着夕阳劳作,会哼起《南海姑娘》这样的歌。
知道要搬家,就没有再往地里加种新作物。比如我很期待的南瓜。我可想去掐嫩的南瓜尖儿了,好像只有我们云南人吃那个东西。小时候坐在矮凳上看电视,边就遵命拣菜,南瓜藤最嫩的那部分,一两片叶子连着尖尖儿和杆子,我特别喜欢把毛毛的杆子给清理滑溜,只要掐掉比较老的那部分,顺势撕皮,就能把毛毛和硬纤维一起弄掉。再把杆子折成两三段。煮成汤以后还能用杆子当作吸管吸汤。南瓜花我们也吃,掐掉花心,过水灼熟,炒鸡蛋。我准备用这两道菜菜震慑一下洋鬼子们的,给他们看看我们中国人是怎么把一样蔬菜从头到尾都充分利用吃掉的。
我们喜欢去菜地,在地里锄草松土就是很好的冥想,不用说话,低头干活。小朋友也有机会和泥土接触,坐在土里用他的肥爪子扒拉扒拉土块玩,还吃到了直接从藤上摘下来的清甜豌豆。这是我们一直希望他能拥有的体验,和自然的亲近,和土地的连接。胃口这么好的小孩,来菜地里看看他的盘中餐是怎么种出来的,以后应该不大会浪费食物。
八月最后一次去菜地,是刚把钥匙交还给房东后,顺路去农场。我打发父子二人留在车里,自己跑到37号田。默默掰下了两根还没长满的玉米棒子和一根瘦弱的黄瓜。矢车菊的花瓣已经褪色,淡泊到像日暮交接时瘦弱的一片云,摘了一朵夹在笔记本里留念。即使留下来,这片地到十一月租期结束的时候还是要还给农场,还是会被变形金刚一样的犁地机给翻乱掉,就像五月底他们对待蒲公英那样。
“那么,谢谢你了,我走了。”一向羞于表达的我,对着菜地说出这句话。心房上的细小根须被拔了起来,带着一点点汉萨自由之城的土。
至于玉米和黄瓜,公婆来给我们送行的时候我交给他们了,还有没播下去的一些秋冬蔬菜种子,婆婆的乡下菜园今年开辟出来,用得上。过了安检我也不敢回头。等起飞的时候,收到了他们发的信息“我们在三楼窗口看着你们的飞机呢,待会儿起飞我们会挥手哒,一路平安哦!”
“那么,谢谢你们了,我们走了。”打字要比当面的告别容易些呀。
在这个孤独星球上跨年,哪个角落都要放烟花。小王子居住的星球上应该不用放烟花,他只要坐在一块不太高的岩石上,离他的玫瑰花近一点的地方,看着流星滑落,那星尘火光不知要有多美,就像海底深处的神秘珊瑚。不论在哪个角落生活,都要连着大地,在心田里郑重其事播撒种子,心上要开满花,要呵护它照看它,看它如何长大。
就在你所在的地方生根发芽,这是我对自己来年的期许,也愿你能尽情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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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高中我们实践课也有一块自己的地儿,因为我们小组种出的土豆太营养不良了我们还偷偷带了几个买来的土豆趁老师(数学老师。。)不注意前丢进坑里供他检验,哈哈
你们高中还有实践课,还种土豆……我对高中的记忆就是体育课用来上数学课囧 种菜真的很治愈啊!